Part.1
门被叩响,前来报道的人形应着我的声音来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境:战术少女与她的扩编傀儡手中握着不同的武器——至少我在当时是那样认为,但后来我才记起原委。
我将摩挲钢笔的动作停下,一把抓过眼镜,架上鼻梁,拿下去,擦了擦,再架上鼻梁。尽管它们卡其色的涂装下有着相似的护木、枪机、导气结构,但仅是我所掌握的贫瘠的枪械知识就可以让我即刻认定那个战术少女与她的傀儡们手握的枪械绝没有一把是完全相同的。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因为上司可没在通知里给我讲明这种事情,况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形来我这里报道的时候会带上她们的扩编傀儡。
“SCAR,是么?”
我曾在旧世界的影像资料中窥见过它们的身姿,价格不菲、设计优异、结构紧凑、性能可靠……众多颇具争议的标签集齐一身,但如今手持它们的战术少女却和其他人形一样,甚至从表面上看去更加质朴,她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并不统一的佩枪与略显失调的体型——当然,只是相较而言,可能我在潜意识里已经习惯了那些追求匀称的人形素体。
还有……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有一种近乎夸张的阴郁在她的视线离开门把手的那刻烟消云散,她的表情要比其他的人形自然不少,应该超出了普通人形的机能范畴。她转变表情的过程比甚至人类还要完美,只是时机稍迟,被我捉到了一枝一节。
“是的。”她回答得有些迟疑。
“没有更准确的代号了么?比如SCAR-L、SCAR-H之类的。”
“没有了,长官。”
“哈哈。”虽然之前那副阴郁的神情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但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怎么了,长官?”她抻起自己的衣服,反复检查上面是否挂着可以让我发笑的物件,难堪二字仿佛就写在脸上。
“没什么,只是我在格里芬做了这么久的指挥官,还没有一个人形来报道的时候叫我长官。”可能也只是偶然吧,我想。
“真的么?”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我正了正帽子,让自己看上去更有威信一些。“档案都带过来了么?”
“给,在这。”她从随身的挎包中取出一个不厚的牛皮纸袋,前倾身体,把它递给了我。
我将文件从牛皮纸袋中抽出,翻看起来,办公室内鸦雀无声,只有我的心跳撼动着周遭的空气。与我的预期大相径庭,文件上面干干净净,甚至连维修记录都少的可怜。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一眼看去就与“普通”脱离关系(这和她的装束没有太大联系)的人形会以最普通的方式被转到我的麾下。
她的前指挥官没有阵亡,之前所在的辖区没有失守,也不是所谓的问题人形,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参与过特殊行动,核心没有严重损伤……。
哦,算了吧!就算是S09区的那个家伙都能看出来这档案假得就像404小队队长的……。
我倒抽一口气,在这摊牌显得为时过早,况且我也不是什么爱惹麻烦的人。
……但有一个问题我迟早要亲自问她。
“欢迎来到S12区,SCAR。”
那一瞬间有光从她灰色的人造虹膜中闪过。
“这是你的人形身份证明,从今天开始,享受你新的生活吧。”
那个人形似乎懂了我的意思,倾身接过证明,向我点头致意,面带微笑转身准备离去。
“流程你应该都清楚,出门向右走到头,我临时副官的办公室就在那。”
“回见,长官。”
“随你喜欢吧。”我挥挥手,笑着说道。“如果可以,以后叫我杨先生吧。”
SCAR……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名字,以至于我下意识地不断重复着它。
等等……现在的格里芬中还有公开装配SCAR突击步枪的人形么?
在她反手将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地喘息起来,头晕目眩,像是一个从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中幸存的人。
“妈的,格里芬的那群假好人也要对我动手了。”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我下次见到她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了,与那时不同的是她的脖颈上多了一个类似于项圈的装置。
早上,那颗昏沉的脑袋还在回味昨晚的梦。
她站在正中央的楼梯口,我是从右侧爬上的楼。
我在这头,办公室在那头,中间隔着个SCAR。
“这下完了。”我咕哝着,不去追根溯源的我还以为自己懂得明哲保身的最佳手段。
当我看清她的单点挂带上没有佩枪的时候我才放弃开始逃亡生涯的念头,缓缓拖着步子向着办公室的方向挪动,生硬的笑容爬上面部的过程更像是肌肉痉挛而不是诚挚的早间问候。
“早上好,SCAR。”我没多问,也不敢多问。
“长官,我要你帮我个忙。”
“啊?”
“到您的办公室说吧。”
她拉起我的手,向着办公室走去。
“我调查过您的简历,您的专长似乎是人形保养与维修。”
“嗯,啊。”屁嘞!我记得我入职的时候填在表上的是绘画和写作啊!
我就这样被自己的战术人形扯着胳膊拖进了办公室,幸亏我的副官每天都是准时到岗,否则想让人类闭口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只巨量的糖霜那么简单。
待我坐定,她却欲言又止。
我只能在等她开口之前仔细看她两眼。
即使是黎明还没扬起它的裙角,她那一头金发也显得如此鲜亮,灰色的双眸中透着微弱的光,此时挂在SCAR脸上的并不是某一个特定的表情,而是一种复杂而微漠的平静,当中没有其他人形用来彰显个性的过度表现,这让那副面孔更像是天然的产物。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检索,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过了许久,SCAR终于开了口:“长官,你有过移除…多个…烙印的经验么?”
“我……我只知道基本原理,这种事情应该要找技术员吧?”我有些诧异。移除烙印?在我的印象里还没有一个战术人形主动向我提出过这样的请求。
“那些技术员会把一切都说出去……我能拜托的只有长官您了。”
一切?什么一切?
“听着,SCAR,我会帮你,但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伪造文件逃到我的辖区。还有,你的那些傀儡究竟……。”我看着她为难的神情,短促地叹了一声。“好好考虑考虑,晚上我会在备用宿舍等你。”
她凝望着我,眼中澄澈与污浊并存。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我都没有迈进食堂,除了因为SCAR的事情我要努力去捡起那些险些被遗忘的知识外我还要去回忆昨晚那个莫名的梦。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我向后勤官借了临时宿舍的钥匙,早早去了约好的地方。
过低的电压让备用宿舍的灯光异常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霉菌的味道。我侧躺在没有床垫的木板床上,等待着那扇虚掩的门被SCAR推开。
当然,这份希冀仅仅是源于我的好奇心而已。
门轴吱呀作响,那位金发灰瞳的少女走了进来,她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战术长裤也换成了更加轻便的短裤。我上抬视线,注意到只要她的扩编傀儡不在身边,SCAR就会戴上那个项圈一样的装置。
“晚……晚上好,长官。”
“晚上好,SCAR。怎么样,想清楚了么?”趁着寒暄的功夫,我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没说话,只是将上衣的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
衬衫滑落下去,露出她挺拔的腰肢、白皙的肌肤——以及她胸腹部那道长至十公分的疤痕。
我向她招手,示意她走近我。
“可以碰么?”
“可……可以。”
疤痕突兀的触感就像是人类那种过度生长的纤维组织。我很清楚,人形只能通过重复撕裂创伤才能形成那样的伤口……除非是她们自己拒绝维修。
伤口在那个位置,说明这具素体的核心曾被取出过……通过某种不寻常的手段。
我应该能记起来的……我见过这种方式。
但是是从哪?
“长官,有什么不对的么?”
“我问你,这道伤口怎么来的?”
“……我不记得了。”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时不时向左下角瞟去。
简直和人类一模一样!
“坦诚点,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帮你。”
“我真的忘了,长官!”她有些歇斯底里,高音发颤,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头。
“只有清楚你的出身和你为什么要移除烙印我才能动手。”我的语气像是我在为保护她做出努力,但实际上我仅是在为我狂热的好奇心辩护。
我真是个混蛋。
“你真是个混蛋,长官。” 愤怒使她的脸变得狰狞,但愤怒只是掩盖失望的廉价把戏。
我忽然间抬起头望着SCAR,这一幕似曾相识。
“啊!不……没什么。”她最终收回了那副表情,取而代之的一种恐惧与畏缩。
但一种莫名的愧疚感使我败下阵来。
“坐在这,背露给我。”没想到我在当了指挥官之后还有一天会重操旧业。”让我这种门外汉碰你的核心不会害怕么?”
“我相信您,您在来S12区做指挥官之前担任的是战地人形维修师的工作。”
“你似乎对我的过去很了解啊。”我笑着说。
“这对于一个下属人形来说是必要的工作。”她草草应付着。
不不不,这些信息对我的同僚来说都不应该掌握,毕竟……往事多少不太光彩。
想要不借助设备接触到人形的核心只能先用手术刀切开骨架外面的皮肤。从前面那处疤痕入手虽然简单,但风险更大,会碰到一些重要的部件。
在指尖与她的躯干接触的瞬间,一丝微妙的凉意传到我的脑中。SCAR的温度模拟模块似乎出了问题,但她没求我做的事情还是不碰为妙。
我要时刻确认她清醒着,于是嘴上的闲聊虽有一句没一句,但从没停过。
随着进度的推进,当一些非常规型号的人形部件零星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爬上我的心头、刺过我的手指,迫使我放缓手中的动作。但缓慢不等于停下,就在那等着我的东西我是避不开的。
“移除烙印。”在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请求时,我以为SCAR只是一个厌倦了战争与厮杀的人形,一个想要回到日常生活中去的人形。
看来是我理解有误。
她的核心已经找不到原本标准的立方体外形,不规则的外壳外有着不止一个识别模块来与数支枪械建立联系。
准确来说,是五个……而且其中四个是用漆包线直接焊在核心上的。
分别对应MK-16 S、MK-17、MK-13 EGLM以及一把为了适应手枪人形素体而特制的九毫米口径短管自动枪械“MK-16 SPHG”。
MK-16 CQC应该就是她自己的名字。
处理这样一个畸形的“怪物”多少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
好吧,放他妈的屁!谁他妈给一个核心是用漆包线焊出来的人形徒手做手术的时候不会发怵?
我只能原封不动地将零部件装回去。
“结束了么?”她空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抱歉,你这具素体的情况有些复杂,我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但我做出的改动并不会对原本的功能产生影响……”
……我他妈恨这该死的职业病,太尴尬了。
“咳咳。说明一下吧,SCAR。你的核心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您无法兑现您的诺言,那我也不会告诉您我的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形可以违抗我的命令到这种程度?
这是第几次了?
“人算什么?”她半睁着眼,笑着说。
空气中充满戏谑的味道。
“你他妈的只是个人形!”一个在过去只值得被我拆出部件卖钱的破烂人形!我恼羞成怒,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她核心所在的位置。“你无论怎么特殊,也就只是个该死的人形。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如果扳机的触发克数是一百八十克,那么在当时我的食指可能已经给了扳机一百七十九克的力道。
“不可能的。”她喃喃说着。“不可能的。”
“你不是S12区的指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过去?”
她先摊牌了,我的杀意瞬间被挫败感吞没。
“你抢走了他的名字,从那场无人知晓、没有记录的战争中抢走了他的名字。”
“你偷走了他的一切,享受着不属于你的荣誉。”
“你在上任前先行调走了他的副官,只是因为一个人类副官更能让你放心。”
“当然,我不会怪罪你,没有人会怪罪你。你是幸存者,而幸存者就该成为英雄。”
“至于我是谁?”
“你早就知道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我咂了咂干涩的嘴唇,终于用沙哑的声音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凑出一句话。
“SOP验证型自律人形小队队长MK-16 CQC……”
“还有呢?”
“和她的四名队员。”
做出那种改造的……就是我自己。
为了发挥她们最后的价值,为了自己能够逃回格里芬的战线。
是我让她们置身地狱。
但我没注意到此时的SCAR像是突然改写了心智,之后才想起那是MK-16 S残留的心智模型起了作用。
那个项圈或许就是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的装置。
当时的我只发现在片刻的沉默后SCAR像是从睡梦中醒来一般。
“发生什么了,长官?”
我抱住她,将那道疤痕贴在脸上。
“对不起。”
“怎么了!?”
“对不起。”
那种感觉就像是撕裂无形的疤痕。
“对不起!”
彻底摧毁了我为了保护自己而设下的最后一道工事。
“对不起!!”
但她胸口的伤一定比我还痛吧。
“对不起……”
我这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才应该在那时死掉。
“没关系的,长官。”
她的声音温柔而动人,为何我在那时没有注意?
“不用道歉,只是……我想我还是……。”
“对不……。”我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Part.1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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